65 正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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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 正文完
“我！堂堂劉二牛，酆都十八年的老資格鬼，居然被一只幼崽新鬼占了便宜！”劉二牛上半截魂體趴在桌子上，雙手抱著腦袋面桌思過，下半截魂體蹲在角落裏面壁思過。
“醒醒，那可是傳說中的玉色陰陽葫蘆持有者，分明是我們占了大便宜！”李秀蘭道。
劉二牛憋著嘴不說話，氣呼呼盯著墻上的菜單。
這家是酆都城最受歡迎的面鋪子，店面不大，卻占盡了地理優勢，位於功曹司斜對面，正對著的就是“拾荒者功德碑榜”，每個月都會公布拾荒者的功德和俸祿排名。店裏的面只有一種陽春面，配面的小菜卻有幾十種，據說是冥界黃泉三路著名陽春面鋪的分店，手藝承襲了祖傳手藝，每次來吃面都要排半個時辰的隊。
“哈哈哈哈，看到趙普的臉色我真是太高興了。”小錦掀起門簾走了進來，跳到了座位上，身後的黑燁平靜坐到另一邊，眼觀鼻鼻觀心。
“趙普怎麽了？”劉二牛問，“莫不是魂體祟化沒治好？”
小錦：“可惜了，真是禍害活千年，他那位功曹尉的祖祖祖祖祖祖爺爺走了門路，專門去冥界請了鼎鼎有名的鬼醫杜屏來醫治，如今已大好，正在功曹司裏面撒潑打滾呢。”
李秀蘭：“好容易撿回一條魂體，不回家好好養著，他又耍什麽脾氣？”
“因為這個月拾荒者的榜首是咱們隊，俸祿足足高出他們隊五十多倍，哈哈哈哈哈哈，簡直不要太爽！”小錦朝黑燁一抱拳，“多虧了咱們的小黑燁，真是大大出了我一口惡氣。”
黑燁輕輕頷首。
“面來啦，四位慢用。”老板端進四碗陽春面和七個小菜，放下一捆線香，退了出去。
“咳，黑小——不是，黑燁，我幫你點香。”劉二牛打了個響指亮出鬼火，小心點燃三根線香插在面裏，推到十燁面前，“這次多謝你救了我——咳，我們，這頓算我請你的。”
酆都城的魂體因為殘缺，並不能享用實體供奉，只能通過香氣吸取食物的香氣。
黑燁似乎不太明白這種進食方式，楞了楞，湊上前聞了聞香氣，皺眉道，“我不吃面，吃肉，”頓了頓又道，“牛小弟，有肉嗎？”
劉二牛臉有點扭曲，不情不願又叫了一盤肉幫黑燁點上香，低聲道，“以後別叫我牛小弟了，這若是傳出去，我以後怎麽在酆都城混啊？”
黑燁吸了口肉香，點頭：“好。牛小弟。”
“……”
劉二牛氣得魂都漲大了半圈，像個泡水的發面饅頭。
小錦和李秀蘭憋笑。
“既然我們以後都要同隊，那就正式認識一下，”李秀蘭清了清嗓子，“我是李秀蘭，生前是個繡娘，被丈夫虐殺而死，死了三十八年。”
小錦：“我是被後爹用開水燙死的，死的時候十歲，死了多少年不能說，反正我還是個孩子呢！叫我小錦就行。”
劉二牛：“我是被富人家的馬車碾死的，資歷最短。叫我老劉老牛都成，別叫我牛小弟。”
三鬼說完，就齊刷刷看著黑燁。
黑燁似是呆住了，怔怔看著三鬼。
小錦立時明白過來，忙道：“這在酆都城是很常見的介紹方式，就跟人界互相介紹籍貫差不多，反正死都死了，死因其實也不那麽重要，你若是不想說也沒關系。”
黑燁搖頭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三鬼：“啊？”
“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，”黑燁垂眼道。
小錦有點結巴：“所、所以你魂體裏缺失的部分是——”
“我弄丟了自己的執念，”黑燁輕聲道，“所以，沒有回溯，無法入境。”
三鬼同時倒吸涼氣。
住在酆都的魂體都是不完整的，但缺失的程度都不一樣。比如小錦，因為死的時候全身皮肉被燙爛，所以缺的是“魂外”，通俗的講，就是魂體缺了一層皮。李秋娘死時被碎屍，抽掉了骨頭，所以魂體總是軟綿綿的，缺了“魂立”。劉二牛缺了“魂半”，所以上半截和下半截總是分開行動。
黑燁缺了執念，即是缺了“魂心”。
一般來說，丟了執念的魂體九成都會魂飛魄散，還有一成會被怨氣侵蝕變成厲鬼，像黑燁這種的簡直是聞所未聞。修覆“魂心”更幾乎不可能的任務，恐怕需要驚天動地的功德值。
“你丟了執念還有操控玉色陰陽葫蘆的魂力，”小錦壓低聲音，“你生前是什麽人啊？”
“忘了。”十燁搖頭，“只依稀記得名字中有一個‘燁’字，來了酆都入功曹司，他們登記的時候說要有個姓，我就選了‘黑’姓。”
李秀蘭：“為什麽要姓黑？”
十燁皺眉想了想，又搖頭，“只是覺得，我應該姓黑。”
“姓黑好啊，”劉二牛道，“冥界有個皇族大姓是‘白’，聽說閻羅姓白，鬼吏部有個鬼差也姓白，你這‘黑’剛好能壓在‘白’的上面，像什麽黑白雙煞，黑白無常，不都是黑在上白在下嘛，小子，野心不小啊！”
“白……”黑燁目光恍惚了一下，“白……白什麽？”
“噫！堂堂閻羅和鬼差大人的名字我們這等身份豈能知曉？”劉二牛摸著下巴道，“不過聽說那位姓白的鬼差出身皇族，還是什麽特別尊貴的純情鬼族，對了，還聽說他八十多年前丟了自己的黑無常，瘋了一樣的在三界尋找，唉，果然純情。”
“什麽純情，”李秀蘭翻了個大白眼，“人家那叫純脈鬼族！”
“嘿嘿，差不多嘛。”
黑燁緊蹙眉頭，口中喃喃道，“純……脈……純脈……”
小錦：“黑燁，你怎麽了？”
黑燁的魂光忽明忽暗顫動著，顯得整個魂體異常痛苦，“我、我覺得似乎……聽過……”
“餵餵餵，你沒事吧？”劉二牛扶住十燁，“別是在八荒之地被怨氣侵蝕了吧？要不咱們也去找那個鬼醫來瞧瞧？”
“黑燁在哪裏？！給我出來！”面館大門砰一聲被人踹開，四只鬼氣勢洶洶沖了進來，竟然是一甲五乙組的趙普一隊。
小錦拍案而起：“趙普，你要作甚？！”
“自然是來抓這個臭小子！”趙普氣勢洶洶沖過來就要抓黑燁，被劉二牛沖過來下半截撞飛了。
黑燁的緩緩起身，魂光已經恢覆了正常，平靜瞅著趙普道：“救你不過舉手之勞，不必特意來感謝。”
三鬼：“……”
大兄弟，你那只眼睛看到他們是來感謝你？
“我謝你個錘子！”趙普翻起身大罵道，“你搶了我們的功德，我要抓你去功曹司評理！”
黑燁站在功曹司的大堂上，百思不得其解。
之前這位趙普被怨氣侵入，險些結祟變成鬼魘，明明是自己救了他，為何此時卻要顛倒黑白說自己搶了他的功德？
劉二牛：“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！”
李秀蘭：“忘恩負義卸磨殺驢！”
小錦：“無恥！”
此時趙普正站在功曹司尉大人的面前，趾氣高揚地指鹿為馬。
“司尉大人，是我深入怨氣中央作餌，吸引了大量怨氣，我才是居功至偉。”
功曹司尉撚著胡子，半瞇著眼睛，頻頻點頭：“所言甚是。”
趙普：“這個黑燁不過是湊巧過路撿了便宜，才搶了我們的功勞！”
“嗯。”
“我們組的功績這幾十年來您是看在眼裏的，哪一次不都是名列前茅？偏偏這次平白無故被人害了，我冤枉啊！”
說著，趙普跪在地上，假惺惺抹起淚來，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。
黑燁有些震驚：“莫非此人生前是個戲子？”
本來氣得夠嗆的三鬼都被一本正經的黑燁逗笑了。
李秀蘭：“恐怕整個酆都城就他最會演了。”
小錦：“要不是仗著那位司尉大人是他的祖祖祖祖祖祖爺爺，他敢這麽狂嗎？”
劉二牛跳起身大吼：“你們這就是欺負老實鬼！”
“放肆！”功曹司尉厲喝道，“功曹司是何等地方，豈容你一個小小的游魂咆哮公堂？！”
立即有四名功曹手持殺威棒狠狠朝著劉二牛的身上打去，說時遲那時快，黑燁身化殘影掠過四名功曹，手裏的玉色陰陽葫蘆劈裏啪啦砸在了他們的額頭上，堂堂功曹竟是被砸的趔趄連連，連退數步。
“反了！簡直反了！”功曹司尉拍案而起，“都給我上！”
“大人，此鬼可是難得一見玉色陰陽葫蘆。”老李忙提醒道。
“管他什麽顏色的葫蘆，都給我拿下！”功曹司尉大吼。
眾功曹一擁而上，團團將黑燁圍住，小錦三鬼大驚失色想要上前幫忙，卻老李和幾個關系較好的功曹拖到一邊勸道，“這酆都城功曹司尉最大，說一不二，這新來的不懂規矩難道你們還不懂嗎？”
小錦：“可明明是——”
話音未落，就見黑夜驟然騰空而起，黑色衣袂劃過如水魂光，竟是越過一眾功曹司朝著趙普殺了過去，趙普本來看熱鬧看得正高興，豈料天降橫禍，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黑燁掐住了脖子。
“你要做什麽？！”功曹司尉嚇得臉都綠了，“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造反不成？！”
黑燁定定盯著趙普的眼睛，掐著趙普脖頸的左手慢慢收緊，趙普脖子細了一圈，眼珠子掉出來在鼻尖前晃悠，突然，黑燁猝然發難，把陰陽葫蘆塞到了趙普的嘴裏。
這一招誰都沒料到，全都嚇傻了。
陰陽葫蘆是吸取怨氣的法器，從未有人用它對付過魂體，尤其是的玉色陰陽葫蘆，威力巨大，天知道會產生什麽後果。
劉二牛目瞪口呆：“狠人啊——不對，狠鬼啊！”
“簡直無法無天！”功曹司尉搶過一根殺威棒沖了過來，竟是打算用他那老胳膊老腿和黑燁肉搏，還沒跑兩步，一個激靈，又咚咚咚倒退數步。
就見黑燁松開了趙普，單手持陰陽葫蘆慢慢後退，葫蘆從趙普口中抽出了一根劇烈掙紮的怨氣絲，越拉越長，趙普哇一口吐了出來，怨絲的末尾居然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成型祟體。
整個功曹司頓時亂坐一團，功曹司尉鉆到桌下大吼，“快、快快去請牛頭馬面大人前來收祟！快快快快保護本官！”
可哪裏有人聽他的，所有功曹都慌不擇路往外逃，生怕祟體爆發附身，那就徹底玩完了。
老李拉著小錦三鬼也往外跑，可這三只一點都不聽話，竟是掙脫了他又跑了回去，躲在門口觀望，老李無奈，也蹲了過去。
一片混亂的功曹司大堂上，黑燁舉著玉色陰陽葫蘆，身姿筆直，清澈澄明的魂光直沖而上，穿透了功曹司的屋頂，震得酆都大陣嗡嗡作響。
祟在嗖一下被吸進了陰陽葫蘆，十分幹凈利落，連半絲怨氣都沒剩下。
黑燁塞
上葫蘆晃了晃，轉頭對三鬼道，“好了。”
這一次，連老李的下巴都砸到了地上。
“你、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？！”功曹司尉鉆在桌下大吼，“怎麽可能？！”
“我的天！”一道比功曹司尉更大的嗓門傳了出來，就見一個身著青衫的公子直楞楞站在桌後，看樣子是剛剛從後堂趕來，他的眉眼五官極淡，唯一濃重的顏色就是看到黑燁之後的驚詫之色。
“鬼醫大人！”功曹司尉手腳並用爬過去抱住青衫公子的大腿，“他、他他是不是什麽成型的邪祟，難道是有了意識的魘？總不會是大妖吧？！要不還是勞您大駕去地兵部請您的夫人來收妖吧！”
小錦立刻明白過來，那位公子就是傳說中的鬼醫杜屏，他的夫人是地兵部的將軍鐘箐，更是鬼王鐘馗的妹妹，想不到功曹司尉的後臺竟然這麽硬——不好！
小錦沖過去拉住黑燁，“快走！”
黑燁一怔：“為何要走？”
小錦急得跳腳，“你怎麽還不明白，這功曹司尉背後的大人物我們絕對惹不起，搞不好會魂歸大地！”
功曹司尉也明白過來，頓時腿也不軟了，聲也不抖了，撲棱一下跳起身大吼，“鬼醫大人在此，還不束手就擒！”
鬼醫杜屏看著功曹司尉的目光裏滿是同情。
功曹司尉顯然將這個表情當做了黑燁絕命符，振臂高呼，“來人，都給我上，定要將這個造反的家夥——”
【他生是我的人，死是我的鬼！誰敢動他？！】
皎潔如月的神光轟然罩住了整座功曹司，酆都大陣亮如白晝，所有功曹司眼前一白，好險沒被閃瞎了。
潔白如雪的長袍踏風而至，飄然落在了功曹司大堂門前，那是一個相貌頗為標志的鬼差，眉眼俊朗，鬼瞳亮如寶石，看他的五官明明是張愛笑的臉，可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卻溢滿了紅色的淚水。
功曹司尉大驚失色，五體投地高喝：“功曹司尉見過白無常白煊大人！”
這一喊可不得了，所有功曹撲通撲通跪成一片，小錦這些普通魂體被鬼差神光降維壓制，帖在地上幾乎成了魂餅。
整座功曹司裏唯二能站著的，一個是鬼醫杜屏，另一個就是黑燁。
黑燁仍是面無表情，只是魂光劇烈顫唞起來，周身飄起了璀璨的光斑。
“我……上窮碧落下黃泉——找、找了你八十六年……九個月……二十一天……又六個時辰……你……瞎跑到哪兒去了啊？！”白煊哽咽著，搖搖晃晃走到黑燁面前，赤紅的血淚不要錢似得湧了出來。
黑燁呆呆看著他，慢慢擡起手，手掌接住了血色的淚珠。淚珠在掌心匯成一顆明亮的寶石，浸入了魂體，霎時魂光大盛，畫卷般的回溯幻境從眼前鋪展開去——
清臺鎮中，他說：“你的命是我的，誰也不能搶。”
灼灼火光中，他說：“我要你。”
安平鎮大戰前，他說：“同生共死，共赴黃泉。”
元城夜色下，他說：“你就是我的奇跡。”
暮雲山下小樹林中，他說：“一言為諾——”
澄明的魂光和清澈的神光互相纏繞著，難分難舍，繾綣纏綿，黑燁冷峻的面容上露出溫柔的笑意，輕輕擦去了白煊的血淚。
“一諾不渝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明天還有一個小小的可愛番外，啦啦啦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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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！堂堂劉二牛，酆都十八年的老資格鬼，居然被一只幼崽新鬼占了便宜！”劉二牛上半截魂體趴在桌子上，雙手抱著腦袋面桌思過，下半截魂體蹲在角落裏面壁思過。
“醒醒，那可是傳說中的玉色陰陽葫蘆持有者，分明是我們占了大便宜！”李秀蘭道。
劉二牛憋著嘴不說話，氣呼呼盯著墻上的菜單。
這家是酆都城最受歡迎的面鋪子，店面不大，卻占盡了地理優勢，位於功曹司斜對面，正對著的就是“拾荒者功德碑榜”，每個月都會公布拾荒者的功德和俸祿排名。店裏的面只有一種陽春面，配面的小菜卻有幾十種，據說是冥界黃泉三路著名陽春面鋪的分店，手藝承襲了祖傳手藝，每次來吃面都要排半個時辰的隊。
“哈哈哈哈，看到趙普的臉色我真是太高興了。”小錦掀起門簾走了進來，跳到了座位上，身後的黑燁平靜坐到另一邊，眼觀鼻鼻觀心。
“趙普怎麽了？”劉二牛問，“莫不是魂體祟化沒治好？”
小錦：“可惜了，真是禍害活千年，他那位功曹尉的祖祖祖祖祖祖爺爺走了門路，專門去冥界請了鼎鼎有名的鬼醫杜屏來醫治，如今已大好，正在功曹司裏面撒潑打滾呢。”
李秀蘭：“好容易撿回一條魂體，不回家好好養著，他又耍什麽脾氣？”
“因為這個月拾荒者的榜首是咱們隊，俸祿足足高出他們隊五十多倍，哈哈哈哈哈哈，簡直不要太爽！”小錦朝黑燁一抱拳，“多虧了咱們的小黑燁，真是大大出了我一口惡氣。”
黑燁輕輕頷首。
“面來啦，四位慢用。”老板端進四碗陽春面和七個小菜，放下一捆線香，退了出去。
“咳，黑小——不是，黑燁，我幫你點香。”劉二牛打了個響指亮出鬼火，小心點燃三根線香插在面裏，推到十燁面前，“這次多謝你救了我——咳，我們，這頓算我請你的。”
酆都城的魂體因為殘缺，並不能享用實體供奉，只能通過香氣吸取食物的香氣。
黑燁似乎不太明白這種進食方式，楞了楞，湊上前聞了聞香氣，皺眉道，“我不吃面，吃肉，”頓了頓又道，“牛小弟，有肉嗎？”
劉二牛臉有點扭曲，不情不願又叫了一盤肉幫黑燁點上香，低聲道，“以後別叫我牛小弟了，這若是傳出去，我以後怎麽在酆都城混啊？”
黑燁吸了口肉香，點頭：“好。牛小弟。”
“……”
劉二牛氣得魂都漲大了半圈，像個泡水的發面饅頭。
小錦和李秀蘭憋笑。
“既然我們以後都要同隊，那就正式認識一下，”李秀蘭清了清嗓子，“我是李秀蘭，生前是個繡娘，被丈夫虐殺而死，死了三十八年。”
小錦：“我是被後爹用開水燙死的，死的時候十歲，死了多少年不能說，反正我還是個孩子呢！叫我小錦就行。”
劉二牛：“我是被富人家的馬車碾死的，資歷最短。叫我老劉老牛都成，別叫我牛小弟。”
三鬼說完，就齊刷刷看著黑燁。
黑燁似是呆住了，怔怔看著三鬼。
小錦立時明白過來，忙道：“這在酆都城是很常見的介紹方式，就跟人界互相介紹籍貫差不多，反正死都死了，死因其實也不那麽重要，你若是不想說也沒關系。”
黑燁搖頭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三鬼：“啊？”
“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，”黑燁垂眼道。
小錦有點結巴：“所、所以你魂體裏缺失的部分是——”
“我弄丟了自己的執念，”黑燁輕聲道，“所以，沒有回溯，無法入境。”
三鬼同時倒吸涼氣。
住在酆都的魂體都是不完整的，但缺失的程度都不一樣。比如小錦，因為死的時候全身皮肉被燙爛，所以缺的是“魂外”，通俗的講，就是魂體缺了一層皮。李秋娘死時被碎屍，抽掉了骨頭，所以魂體總是軟綿綿的，缺了“魂立”。劉二牛缺了“魂半”，所以上半截和下半截總是分開行動。
黑燁缺了執念，即是缺了“魂心”。
一般來說，丟了執念的魂體九成都會魂飛魄散，還有一成會被怨氣侵蝕變成厲鬼，像黑燁這種的簡直是聞所未聞。修覆“魂心”更幾乎不可能的任務，恐怕需要驚天動地的功德值。
“你丟了執念還有操控玉色陰陽葫蘆的魂力，”小錦壓低聲音，“你生前是什麽人啊？”
“忘了。”十燁搖頭，“只依稀記得名字中有一個‘燁’字，來了酆都入功曹司，他們登記的時候說要有個姓，我就選了‘黑’姓。”
李秀蘭：“為什麽要姓黑？”
十燁皺眉想了想，又搖頭，“只是覺得，我應該姓黑。”
“姓黑好啊，”劉二牛道，“冥界有個皇族大姓是‘白’，聽說閻羅姓白，鬼吏部有個鬼差也姓白，你這‘黑’剛好能壓在‘白’的上面，像什麽黑白雙煞，黑白無常，不都是黑在上白在下嘛，小子，野心不小啊！”
“白……”黑燁目光恍惚了一下，“白……白什麽？”
“噫！堂堂閻羅和鬼差大人的名字我們這等身份豈能知曉？”劉二牛摸著下巴道，“不過聽說那位姓白的鬼差出身皇族，還是什麽特別尊貴的純情鬼族，對了，還聽說他八十多年前丟了自己的黑無常，瘋了一樣的在三界尋找，唉，果然純情。”
“什麽純情，”李秀蘭翻了個大白眼，“人家那叫純脈鬼族！”
“嘿嘿，差不多嘛。”
黑燁緊蹙眉頭，口中喃喃道，“純……脈……純脈……”
小錦：“黑燁，你怎麽了？”
黑燁的魂光忽明忽暗顫動著，顯得整個魂體異常痛苦，“我、我覺得似乎……聽過……”
“餵餵餵，你沒事吧？”劉二牛扶住十燁，“別是在八荒之地被怨氣侵蝕了吧？要不咱們也去找那個鬼醫來瞧瞧？”
“黑燁在哪裏？！給我出來！”面館大門砰一聲被人踹開，四只鬼氣勢洶洶沖了進來，竟然是一甲五乙組的趙普一隊。
小錦拍案而起：“趙普，你要作甚？！”
“自然是來抓這個臭小子！”趙普氣勢洶洶沖過來就要抓黑燁，被劉二牛沖過來下半截撞飛了。
黑燁的緩緩起身，魂光已經恢覆了正常，平靜瞅著趙普道：“救你不過舉手之勞，不必特意來感謝。”
三鬼：“……”
大兄弟，你那只眼睛看到他們是來感謝你？
“我謝你個錘子！”趙普翻起身大罵道，“你搶了我們的功德，我要抓你去功曹司評理！”
黑燁站在功曹司的大堂上，百思不得其解。
之前這位趙普被怨氣侵入，險些結祟變成鬼魘，明明是自己救了他，為何此時卻要顛倒黑白說自己搶了他的功德？
劉二牛：“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！”
李秀蘭：“忘恩負義卸磨殺驢！”
小錦：“無恥！”
此時趙普正站在功曹司尉大人的面前，趾氣高揚地指鹿為馬。
“司尉大人，是我深入怨氣中央作餌，吸引了大量怨氣，我才是居功至偉。”
功曹司尉撚著胡子，半瞇著眼睛，頻頻點頭：“所言甚是。”
趙普：“這個黑燁不過是湊巧過路撿了便宜，才搶了我們的功勞！”
“嗯。”
“我們組的功績這幾十年來您是看在眼裏的，哪一次不都是名列前茅？偏偏這次平白無故被人害了，我冤枉啊！”
說著，趙普跪在地上，假惺惺抹起淚來，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。
黑燁有些震驚：“莫非此人生前是個戲子？”
本來氣得夠嗆的三鬼都被一本正經的黑燁逗笑了。
李秀蘭：“恐怕整個酆都城就他最會演了。”
小錦：“要不是仗著那位司尉大人是他的祖祖祖祖祖祖爺爺，他敢這麽狂嗎？”
劉二牛跳起身大吼：“你們這就是欺負老實鬼！”
“放肆！”功曹司尉厲喝道，“功曹司是何等地方，豈容你一個小小的游魂咆哮公堂？！”
立即有四名功曹手持殺威棒狠狠朝著劉二牛的身上打去，說時遲那時快，黑燁身化殘影掠過四名功曹，手裏的玉色陰陽葫蘆劈裏啪啦砸在了他們的額頭上，堂堂功曹竟是被砸的趔趄連連，連退數步。
“反了！簡直反了！”功曹司尉拍案而起，“都給我上！”
“大人，此鬼可是難得一見玉色陰陽葫蘆。”老李忙提醒道。
“管他什麽顏色的葫蘆，都給我拿下！”功曹司尉大吼。
眾功曹一擁而上，團團將黑燁圍住，小錦三鬼大驚失色想要上前幫忙，卻老李和幾個關系較好的功曹拖到一邊勸道，“這酆都城功曹司尉最大，說一不二，這新來的不懂規矩難道你們還不懂嗎？”
小錦：“可明明是——”
話音未落，就見黑夜驟然騰空而起，黑色衣袂劃過如水魂光，竟是越過一眾功曹司朝著趙普殺了過去，趙普本來看熱鬧看得正高興，豈料天降橫禍，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黑燁掐住了脖子。
“你要做什麽？！”功曹司尉嚇得臉都綠了，“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造反不成？！”
黑燁定定盯著趙普的眼睛，掐著趙普脖頸的左手慢慢收緊，趙普脖子細了一圈，眼珠子掉出來在鼻尖前晃悠，突然，黑燁猝然發難，把陰陽葫蘆塞到了趙普的嘴裏。
這一招誰都沒料到，全都嚇傻了。
陰陽葫蘆是吸取怨氣的法器，從未有人用它對付過魂體，尤其是的玉色陰陽葫蘆，威力巨大，天知道會產生什麽後果。
劉二牛目瞪口呆：“狠人啊——不對，狠鬼啊！”
“簡直無法無天！”功曹司尉搶過一根殺威棒沖了過來，竟是打算用他那老胳膊老腿和黑燁肉搏，還沒跑兩步，一個激靈，又咚咚咚倒退數步。
就見黑燁松開了趙普，單手持陰陽葫蘆慢慢後退，葫蘆從趙普口中抽出了一根劇烈掙紮的怨氣絲，越拉越長，趙普哇一口吐了出來，怨絲的末尾居然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成型祟體。
整個功曹司頓時亂坐一團，功曹司尉鉆到桌下大吼，“快、快快去請牛頭馬面大人前來收祟！快快快快保護本官！”
可哪裏有人聽他的，所有功曹都慌不擇路往外逃，生怕祟體爆發附身，那就徹底玩完了。
老李拉著小錦三鬼也往外跑，可這三只一點都不聽話，竟是掙脫了他又跑了回去，躲在門口觀望，老李無奈，也蹲了過去。
一片混亂的功曹司大堂上，黑燁舉著玉色陰陽葫蘆，身姿筆直，清澈澄明的魂光直沖而上，穿透了功曹司的屋頂，震得酆都大陣嗡嗡作響。
祟在嗖一下被吸進了陰陽葫蘆，十分幹凈利落，連半絲怨氣都沒剩下。
黑燁塞
上葫蘆晃了晃，轉頭對三鬼道，“好了。”
這一次，連老李的下巴都砸到了地上。
“你、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？！”功曹司尉鉆在桌下大吼，“怎麽可能？！”
“我的天！”一道比功曹司尉更大的嗓門傳了出來，就見一個身著青衫的公子直楞楞站在桌後，看樣子是剛剛從後堂趕來，他的眉眼五官極淡，唯一濃重的顏色就是看到黑燁之後的驚詫之色。
“鬼醫大人！”功曹司尉手腳並用爬過去抱住青衫公子的大腿，“他、他他是不是什麽成型的邪祟，難道是有了意識的魘？總不會是大妖吧？！要不還是勞您大駕去地兵部請您的夫人來收妖吧！”
小錦立刻明白過來，那位公子就是傳說中的鬼醫杜屏，他的夫人是地兵部的將軍鐘箐，更是鬼王鐘馗的妹妹，想不到功曹司尉的後臺竟然這麽硬——不好！
小錦沖過去拉住黑燁，“快走！”
黑燁一怔：“為何要走？”
小錦急得跳腳，“你怎麽還不明白，這功曹司尉背後的大人物我們絕對惹不起，搞不好會魂歸大地！”
功曹司尉也明白過來，頓時腿也不軟了，聲也不抖了，撲棱一下跳起身大吼，“鬼醫大人在此，還不束手就擒！”
鬼醫杜屏看著功曹司尉的目光裏滿是同情。
功曹司尉顯然將這個表情當做了黑燁絕命符，振臂高呼，“來人，都給我上，定要將這個造反的家夥——”
【他生是我的人，死是我的鬼！誰敢動他？！】
皎潔如月的神光轟然罩住了整座功曹司，酆都大陣亮如白晝，所有功曹司眼前一白，好險沒被閃瞎了。
潔白如雪的長袍踏風而至，飄然落在了功曹司大堂門前，那是一個相貌頗為標志的鬼差，眉眼俊朗，鬼瞳亮如寶石，看他的五官明明是張愛笑的臉，可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卻溢滿了紅色的淚水。
功曹司尉大驚失色，五體投地高喝：“功曹司尉見過白無常白煊大人！”
這一喊可不得了，所有功曹撲通撲通跪成一片，小錦這些普通魂體被鬼差神光降維壓制，帖在地上幾乎成了魂餅。
整座功曹司裏唯二能站著的，一個是鬼醫杜屏，另一個就是黑燁。
黑燁仍是面無表情，只是魂光劇烈顫唞起來，周身飄起了璀璨的光斑。
“我……上窮碧落下黃泉——找、找了你八十六年……九個月……二十一天……又六個時辰……你……瞎跑到哪兒去了啊？！”白煊哽咽著，搖搖晃晃走到黑燁面前，赤紅的血淚不要錢似得湧了出來。
黑燁呆呆看著他，慢慢擡起手，手掌接住了血色的淚珠。淚珠在掌心匯成一顆明亮的寶石，浸入了魂體，霎時魂光大盛，畫卷般的回溯幻境從眼前鋪展開去——
清臺鎮中，他說：“你的命是我的，誰也不能搶。”
灼灼火光中，他說：“我要你。”
安平鎮大戰前，他說：“同生共死，共赴黃泉。”
元城夜色下，他說：“你就是我的奇跡。”
暮雲山下小樹林中，他說：“一言為諾——”
澄明的魂光和清澈的神光互相纏繞著，難分難舍，繾綣纏綿，黑燁冷峻的面容上露出溫柔的笑意，輕輕擦去了白煊的血淚。
“一諾不渝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明天還有一個小小的可愛番外，啦啦啦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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